非(fei)常榮(rong)幸臺灣大學邀請我演講。
萬達集團成立于1988年，是中國比較早的民營企業。萬達現有四個產業：一是不動產，包括商業中心、酒店等；二是文化產業，萬達文化產業是大文化概念，包括娛樂、旅游和體育等行業；三是金融；四是電子商務。萬達不動產規模已做到全球行業第一；萬達是世界最大的五星級酒店業主；萬達占據全球電影票房收入的10%，是世界最大的電影院線運營商；萬達文化集團在中國遙遙領先，是中國最大的文化企業。截至2014年，萬達集團總資產5341億人民幣，收入2425億人民幣，各項指標在中國民營企業名列前茅。盡管企業規模大，但萬達已連續9年保持每年環比30%以上的增長。我給萬達提出一個“2211計劃”：2020年(nian)，萬達(da)要(yao)做到總資產2000億美元(yuan)，市值2000億美元(yuan)，收入(ru)1000億美元(yuan)，凈利潤100億美元(yuan)。
萬達發展近30年(nian)，有很(hen)多(duo)管理經(jing)驗和(he)體會(hui)可(ke)以分享(xiang)。但(dan)今天在座的是(shi)臺灣大學生(sheng)，你們讀完書(shu)后面臨創(chuang)業，所以我就(jiu)講講我創(chuang)業初期的故事和(he)體會(hui)。
一、勇敢辭官經商
我15歲當兵，那個年代大陸有個“上山下鄉”運動，如果不當兵，只能當農民，比較起來當兵可能好些，我就選擇了當兵。我從軍17年，做到團職干部，然后轉業到地方政府，當了兩年區政府辦公室主任，職務相當于縣級。我的前兩段人生都還算成功：從軍做到團級職務時，我不到30歲，是幾十萬人的部隊中最年輕的干部之一。之所以選擇轉業，因為當時鄧小平同志提出“以經濟建設為中心”，中國進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“百萬大裁軍”，我覺得今(jin)后國家(jia)方(fang)向是搞經(jing)濟建(jian)設，所以回到地方(fang)，很快就做到區政府(fu)辦公室(shi)主(zhu)任。1988年我毅然辭官經(jing)商，主(zhu)要有兩個原(yuan)因。
一是受當時經商熱潮的影響。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，中國大陸出現一股經商熱潮，很多人辭去原職“下海”。國家(jia)也(ye)出(chu)臺(tai)了(le)優厚的(de)鼓(gu)勵經(jing)(jing)商(shang)政策，比如說官員經(jing)(jing)商(shang)最長可停薪留職5年，也(ye)就是說干(gan)5年不(bu)成功，回來還可以(yi)官復原職。現在看(kan)來不(bu)可思議，但當(dang)時中(zhong)國大陸(lu)經(jing)(jing)濟欠(qian)發達，為了(le)鼓(gu)勵更多人(ren)經(jing)(jing)商(shang)，創造商(shang)品(pin)社會，國家(jia)出(chu)臺(tai)很多激勵政策。這種情況(kuang)下(xia)，有些(xie)人(ren)膽子大，就跨出(chu)經(jing)(jing)商(shang)這一步。比如聯想控股的(de)董事長柳傳志先生當(dang)時是中(zhong)國科學院研究員，下(xia)海(hai)了(le)；我是機關(guan)正處干(gan)部，下(xia)海(hai)了(le)；馬(ma)云先生當(dang)時是大學講師，也(ye)下(xia)海(hai)了(le)。如果(guo)沒有這股熱潮，今天中(zhong)國不(bu)會有這一批優秀企業家(jia)。
二是為了改善個人生活。我下海經商是為了生活過得更好些，那個年代中國有句口號叫“爭當萬元戶”，有一萬(wan)塊錢就算富裕。我(wo)就想，別人都能當(dang)萬(wan)元戶，憑(ping)我(wo)的(de)能力應該不止萬(wan)元戶，我(wo)給(gei)自己(ji)初步定了個(ge)目標是億元戶。
二、創業初期的艱難
1988年(nian)我(wo)(wo)下海經商(shang)，面(mian)臨的(de)第(di)一(yi)個(ge)難關就是(shi)公(gong)(gong)(gong)司(si)注冊(ce)。選(xuan)擇(ze)什么(me)行業(ye)(ye)？當(dang)時中(zhong)國大陸還沒有(you)商(shang)品房(fang)(fang)概念，城市里的(de)房(fang)(fang)子都是(shi)分配，只深圳、廣(guang)州(zhou)剛有(you)點苗頭。我(wo)(wo)看準中(zhong)國房(fang)(fang)地(di)產(chan)會走(zou)向(xiang)市場化，決定注冊(ce)成立房(fang)(fang)地(di)產(chan)公(gong)(gong)(gong)司(si)。當(dang)時注冊(ce)房(fang)(fang)地(di)產(chan)公(gong)(gong)(gong)司(si)最少要100萬人民幣，那(nei)時哪有(you)這么(me)多錢。我(wo)(wo)向(xiang)一(yi)家國有(you)公(gong)(gong)(gong)司(si)提出借(jie)100萬，對方說借(jie)可(ke)以，但(dan)要有(you)擔(dan)保(bao)單位，借(jie)款利率(lv)每年(nian)25%，5年(nian)還清。我(wo)(wo)找到(dao)區(qu)政府的(de)財政部(bu)門做擔(dan)保(bao)，這個(ge)部(bu)門也(ye)夠狠，擔(dan)保(bao)條(tiao)件是(shi)先拿走(zou)50萬，給我(wo)(wo)只剩(sheng)下50萬。要是(shi)一(yi)般人，這種情況下肯定就不(bu)干了，但(dan)我(wo)(wo)想，起碼拿到(dao)營業(ye)(ye)執照了，還有(you)50萬，可(ke)以想辦法做點生意。
當時創業條件不像現在。去年萬達推出一個“支持大學生創業計劃”，每年(nian)支持(chi)100個大學生，給每人(ren)借款不超過50萬元，沒(mei)有(you)利息(xi)，但要(yao)求三(san)年(nian)還(huan)本(ben)。還(huan)給他們提(ti)供萬達廣場商(shang)鋪做(zuo)創業基地，配兩個指導老師。如(ru)果當年(nian)我也有(you)這樣的支持(chi)，也許萬達現在不是5000億，而(er)是過萬億了。
第二個難關是拿不到項目。萬達創業時大陸還是計劃經濟，開發項目不是說有錢就行，還要有“計劃指標”。計劃指標由當時的國家計劃委員會下達，企業必須拿到指標才能干項目。萬達是民營企業，沒有指標，我就找到在國有公司當領導的一個老戰友，向他們公司“借”一點指標，其實是買指標，需要付費用，這樣獲得幾萬平米指標。有了指標也不是馬上能開發，還要有項目。我去找市領導、找規劃局，左一遍、右一遍，不知道跑了多少遍，誰也不愿意理。后來市領導被我找煩了，就說：“你不是想開發嗎？把市政府北側那塊地給你干。”當時大連市政府辦公樓是日本人留下的老建筑，前面有很大的綠化廣場，非常氣派。它的北側是日本占領時期中國人的居住區，都是破舊的老房子，各種設施非常差，一百多戶人共用一個水龍頭，共用一個廁所，市政府認為有礙觀瞻，一直想改造。之前找過市里三家國有房地產公司，誰也不愿干，看到我來找，就把這塊地讓我們開發。我們進去調查后發現，這個項目拆遷改造的成本要1200塊錢一平米，而當時大連市最好的房子只能賣1100塊錢一平米，怎么算都是虧本，公司很多同事反對干這個項目。當時我們的名字還不叫萬達，叫“西崗開發公司”，我就說了一句名言：“開發開發，只有開才能發，開都不敢開怎么能發呢？”大家都說賠錢，那(nei)房(fang)子賣1500塊一(yi)平(ping)米(mi)不就賺錢了嗎?咱們(men)就研究怎么賺錢的辦法。我們(men)開(kai)動腦筋，推出(chu)幾(ji)條創新(xin)：
第一，當(dang)時房子(zi)沒(mei)有明(ming)廳，過道進(jin)去就是幾(ji)間(jian)臥室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每(mei)(mei)套房做一個(ge)明(ming)廳；第二，當(dang)時房子(zi)一般沒(mei)有衛生(sheng)間(jian)，縣處級以上干(gan)部住房才允許(xu)配(pei)衛生(sheng)間(jian)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不(bu)管那一套，每(mei)(mei)戶都(dou)配(pei)衛生(sheng)間(jian)；第三，當(dang)時房子(zi)都(dou)是木頭窗，透光(guang)度不(bu)好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全部換成鋁合金窗；第四，每(mei)(mei)戶安一扇(shan)防盜門。簡單幾(ji)點創新，房子(zi)推(tui)出(chu)后，均(jun)價賣(mai)到1580塊每(mei)(mei)平米，1000多套房子(zi)一個(ge)月一掃光(guang)。這(zhe)一單讓我(wo)(wo)們(men)(men)賺(zhuan)到近1000萬(wan)元，掘到第一桶(tong)金。而且萬(wan)達成為中(zhong)國第一個(ge)進(jin)行舊(jiu)城改造(zao)的公司(si)，企業找(zhao)到盈利(li)模式(shi)，在(zai)大連打開局面。
公司發展初期最缺的是錢，民營企業融資難、融資貴的問題到現在都沒解決，那時貸款就更難了。1992年底我接手大連西崗區新開路項目，這個項目市政府、區政府聯手干了一半，覺得費勁，不愿意干了，硬轉給我們。接手時我信心滿滿，沒想到協議剛簽完，1993年初就遇到全國“治理整頓”，相當于現在的“宏觀調控”，房地產貸款全停。啟動項目需要一筆2000萬的貸款，我們有土地做抵押，所有手續都健全，但找了幾十家銀行，沒一家愿意貸款。由于項目是政府轉給萬達，他們覺得對不住，市政府專門開會，指定一家國有銀行貸2000萬給我們做啟動資金。這家銀行表面答應，但我去找行長，前前后后找了50多次都見不著人，每次都躲貓貓。有時候我前門進，他從后門就走了；有時候在走廊里堵著他，他說“你下周二來吧”，等下周二(er)去(qu)，他(ta)又(you)出(chu)(chu)差了(le)；有(you)時候我在(zai)(zai)他(ta)辦公室外的走廊(lang)(lang)一(yi)站(zhan)就是一(yi)整(zheng)天，銀(yin)行(xing)八(ba)點(dian)半上班(ban)，我就八(ba)點(dian)去(qu)，站(zhan)到下班(ban)他(ta)也不(bu)(bu)出(chu)(chu)來(lai)。究竟行(xing)長來(lai)了(le)沒(mei)(mei)來(lai)？在(zai)(zai)還是不(bu)(bu)在(zai)(zai)？我不(bu)(bu)知(zhi)道(dao)，也沒(mei)(mei)人(ren)愿意告訴我信息。他(ta)要說(shuo)不(bu)(bu)給(gei)貸(dai)款，可(ke)能逼著(zhu)我想別的辦法(fa)；他(ta)不(bu)(bu)說(shuo)不(bu)(bu)給(gei)我，我又(you)找不(bu)(bu)著(zhu)他(ta)。站(zhan)在(zai)(zai)走廊(lang)(lang)那種恥辱的感覺，我覺得太卑賤了(le)。
除了(le)這家銀行(xing)(xing)，我(wo)(wo)(wo)(wo)還找了(le)另外(wai)一(yi)家銀行(xing)(xing)，行(xing)(xing)長態(tai)度倒是(shi)(shi)不(bu)(bu)錯，但就是(shi)(shi)不(bu)(bu)給貸(dai)款(kuan)。為(wei)了(le)堵到他，我(wo)(wo)(wo)(wo)曾(ceng)經跟一(yi)個哥們(men)，兩人(ren)開(kai)車到他家樓下蹲(dun)了(le)一(yi)個晚上(shang)(shang)。深秋晚上(shang)(shang)很涼(liang)，我(wo)(wo)(wo)(wo)倆就開(kai)動發動機暖和(he)一(yi)會兒，為(wei)了(le)省點油(you)，過一(yi)會兒再關掉，一(yi)直等到早上(shang)(shang)也沒(mei)見人(ren)。第二天晚上(shang)(shang)我(wo)(wo)(wo)(wo)說再去(qu)，我(wo)(wo)(wo)(wo)的哥們(men)覺(jue)得太丟臉(lian)，無論如(ru)何不(bu)(bu)去(qu)了(le)。我(wo)(wo)(wo)(wo)獨自又去(qu)待了(le)一(yi)個晚上(shang)(shang)，就是(shi)(shi)見不(bu)(bu)著人(ren)。其實不(bu)(bu)是(shi)(shi)找不(bu)(bu)著，是(shi)(shi)他不(bu)(bu)愿意見，因(yin)為(wei)萬(wan)達是(shi)(shi)民營企(qi)業，那時民營企(qi)業還不(bu)(bu)像今天有(you)些地位，他覺(jue)得貸(dai)款(kuan)給民營企(qi)業風險大，不(bu)(bu)敢貸(dai)給我(wo)(wo)(wo)(wo)們(men)。
在跑了(le)(le)多少趟都找不到貸款的情況下，有人(ren)給(gei)我(wo)出了(le)(le)一個主(zhu)意，發一個股票權證，期(qi)限兩年，每年承諾回報20%。我(wo)覺得這(zhe)招挺好，那時管理不像現在規(gui)范，沒有規(gui)定(ding)不讓干，于是(shi)發了(le)(le)1.2億元的股票權證，沒想到推(tui)出后(hou)一搶而光(guang)。我(wo)們靠這(zhe)些錢啟(qi)動拆遷，解決(jue)了(le)(le)項目(mu)難題，把萬達從瀕(bin)臨破產(chan)的邊緣(yuan)拯救回來。
我接這個項目可以說追悔莫及，本來不想干，后來市、區領導請我吃飯，我一激動，覺得領導這么看得起我，得幫一把，就接了過來。沒想背了一個大包袱，把我憋得夠嗆。1993年初，我九天九夜沒睡著覺，吃安眠藥、打針都不管用，后期整個人都有點精神恍惚。第十天早上正開著會，“咣當”一下昏迷在地。公司緊急把我送到北京，找了一個比較好的醫院治療。我至今記得給我看病的神經內科主任，姓李，是個老太太，一見我面就說，“小伙子，沒事，今晚就讓你睡著。”我說，“你這么大本事？”她說，“放心吧，我們高得很。”就(jiu)給我吃了(le)些(xie)藥，可(ke)能心理作用，醫院里也安靜(jing)，我當天就(jiu)睡著(zhu)覺了(le)，兩三天啥事沒有(you)就(jiu)回來了(le)。
創業初期(qi)艱(jian)難的事(shi)還(huan)有很多，我只舉這一個例子。
三、用創新解決困難
創(chuang)業初期困難這么多，怎么解(jie)決？就是靠創(chuang)新(xin)。
第一個創(chuang)新是(shi)(shi)舊(jiu)(jiu)城(cheng)改造(zao)(zao)。從大(da)連(lian)北京街小區開(kai)始，我(wo)(wo)(wo)們創(chuang)造(zao)(zao)了舊(jiu)(jiu)城(cheng)改造(zao)(zao)模式(shi)。舊(jiu)(jiu)城(cheng)改造(zao)(zao)別人不敢干我(wo)(wo)(wo)們敢干，政府愿意把項(xiang)目給我(wo)(wo)(wo)們。沒有資金(jin)，我(wo)(wo)(wo)們就想辦法在民間融資，這樣(yang)左一片(pian)右一片(pian)在大(da)連(lian)搞開(kai)了。現在看這些(xie)都(dou)是(shi)(shi)小兒科，但當時都(dou)是(shi)(shi)很膽大(da)的(de)創(chuang)新行(xing)為(wei)，解(jie)決了第一階段發展的(de)困難。
第二個創新是全國發展。90年代初期，萬達舊城改造已做得不錯，每年十幾億的銷售收入，占到大連房地產市場的三分之一，但銷售額連續兩年漲不上去，成長碰到天花板。為了做大規模，我決定走出大連到全國發展。第一站選擇廣州，為什么是廣州？因為90年代初期的廣東，對全國來講是很了不起的地方，當時有一句名言：東西南北中，發財到廣東。就是說賺錢最好去廣東，那時候會講粵語就覺得很牛。去了廣州才知道，民營企業不能跨區域辦營業執照。中國民營企業從夾縫中一步步走到現在相當不易，截至2014年，民營經濟占中國GDP的60%以上，就業人數占全國的87%；科技創新75%是民營企業貢獻。現在什么都對民營企業開放，那時不像現在，到處都是障礙。辦不了執照，我就想了一個辦法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