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“指畫”而言，潘天壽前無(wu)(wu)古人，而后恐怕也無(wu)(wu)來者，無(wu)(wu)疑是(shi)歷史上的(de)一(yi)大高峰(feng)。
前些天，又看了一遍潘天壽作品，粗略點點數，指畫一大半，而且盡是大畫，“指點”之間，確實了不起。
早年學(xue)畫，曾見過一(yi)位(wei)老師表演(yan)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畫。五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蘸墨，自小拇(mu)(mu)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開始，依次(ci)無名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、中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、食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、大拇(mu)(mu)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劃向紙面(mian)，前赴后(hou)繼，好不容易(yi)續(xu)成一(yi)根(gen)線。手(shou)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不是(shi)毛筆，不蓄水，貼紙，墨立(li)刻就被(bei)吸走了。所以(yi)一(yi)根(gen)手(shou)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苦于(yu)墨痕命短，幾指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(zhi)協(xie)力才能成事。
指畫(hua)是傳(chuan)統繪畫(hua)中的特殊現象，弄不(bu)好(hao)會與掃帚畫(hua)、頭發畫(hua)相類(lei)，被歸(gui)為奇技淫巧，變成江湖雜(za)耍。就我(wo)看過的指畫(hua)，大多污濁不(bu)堪(kan)，氣韻不(bu)暢，像是得了哮喘病，不(bu)忍卒讀。
誰(shui)最先發明了(le)指畫(hua)，說法(fa)(fa)不(bu)一。作(zuo)(zuo)為文人墨戲之(zhi)一種，興之(zhi)所至，手舞(wu)足蹈，什么年代都有(you)可能發生(sheng)。關鍵(jian)是存世作(zuo)(zuo)品的可考性，加上是否以此(ci)畫(hua)法(fa)(fa)為主業，方(fang)可作(zuo)(zuo)考。
兩廂情形，高其佩稱得上是一個指畫大家，他的外甥李世倬甚至說，“指頭蘸墨肇自少司寇且園舅氏，古無有人也”。照他的說法(fa)，舅舅高其(qi)佩是指畫(hua)肇始。
這個說法確切嗎？未必。記不清哪篇文章曾提到，據傳傅山有指畫，但沒有找到證物。其實，北京畫院美術館的傅山展覽中，明擺著就有，雖然沒自署“指墨”，一望(wang)而知便(bian)是了。所以晚明清(qing)初的傅山，肯定比生于順治十七年的高(gao)其佩，更早一些時候就有染指。
高其佩有一方常用印，“指頭生活”，算是他的指畫宣言吧。高氏指畫，小品居多，尚有一些情趣，也不乏蓬頭垢面、粗頭亂服。可以想象得到他作畫時的不堪，“指頭點墨，每于甲肉相半處，自成睛睫”。這(zhe)睛睫，像(xiang)是女人哭花(hua)了妝容，難怪潔(jie)身自好的(de)清逸畫(hua)家(jia)不屑仿(fang)效。
高其佩的外甥李世倬卻難逃“黑爪”，雖貴為高官，卻常常不得不為親娘舅代指筆，酬應之時，一邊畫一邊罵，“緣其污手，而畫家宗派端不系此，是以追本去末，積之有年。有強之者，勉應之，此偶然耳！”可見其深惡此道。
有(you)趣的(de)(de)是，卻有(you)一個不(bu)怕臟的(de)(de)主，死心塌地弄指(zhi)畫(hua)，而(er)且，居然(ran)還(huan)是個女的(de)(de)。她(ta)叫(jiao)薩(sa)克達(da)氏，嘉慶(qing)年間滿族女畫(hua)家。也許(xu)得高其佩(pei)真傳，棄筆(bi)從指(zhi)，每日(ri)好(hao)幾張，而(er)且動輒丈尺以上(shang)。遼寧省博物館就藏(zang)有(you)其作品，看(kan)著她(ta)的(de)(de)畫(hua)，有(you)點不(bu)敢想象她(ta)身手之(zhi)重口味。
再回頭來看潘天壽。“指畫”不“指畫”，對他已經不需要強調，甚至在作品中，筆與指的紙上差異，幾乎被人所忽視。他下筆有如“折釵股”，熟練之至，或許需要質感的“生澀”，借助指端，生時熟時，指畫卻如“屋漏痕”，點掇有野趣。潘天壽一掃“指畫”這種小語種的濁氣，筆朗氣清，文人逸格。以“指畫”的局限性，做成(cheng)如此這(zhe)般的綿延雅健，何等(deng)的不(bu)易。尤其是那些鴻篇巨制，老(lao)牛和蛛絲，精微(wei)與(yu)廣大，全憑一只手，真是好(hao)功夫。
就“指畫”而(er)言，潘(pan)天壽前無(wu)古人(ren)，而(er)后恐怕也無(wu)來者，無(wu)疑是歷(li)史上的一大(da)高峰。